杜甫五排《三韵三篇》读记

杜甫五排《三韵三篇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永泰元年（765）初春，杜甫辞去严武幕职。据诗意推测，杜甫与幕府一些同事甚至严武本人的关系或出了问题。杜甫辞职或迫不得已。此诗应作于辞职前后。

三韵三篇（杜甫）

其一

高马勿唾面，长鱼无损鳞。辱马马毛焦，困鱼鱼有神。

君看磊落士，不肯易其身。

唾（tuò）面：污辱。《战国策》赵策：“太后明谓左右：'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，老妇必唾其面。’”《新唐书-娄师德传》:“其弟守代州，辞之官，教之耐事。弟曰:'有人唾面，洁之乃已。’师德曰:'未也，洁之，是违其怒，正使自干耳。’”

毛：毛躁。焦：焦躁。毛焦：形容极度烦躁。《投从叔》（唐-李群玉）：“可惜出群蹄，毛焦久卧泥。孙阳如不顾，骐骥向谁嘶？”

有神：有神灵或有神助。《生民》（诗经）：“诞后稷之穑，有相之道”孔颖达疏：“后稷教民稼穑，若有神明相助之道，言种之必好，似有神助。”《游修觉寺》（杜甫）：“诗应有神助，吾得及春游。”

易其身：改变其自身。

【大意】高马不要唾其面，大鱼不要损其鳞。马被污辱，马会极度烦躁；鱼被困住，鱼中也有神灵。您看光明磊落之士，从不肯改变自己的处世之道。

其二

荡荡万斛船，影若扬白虹。起樯必椎牛，挂席集众功。

自非风动天，莫置大水中。

荡荡：广大貌；博大貌。《论语-泰伯》：“大哉尧之为君也，……荡荡乎，民无能名焉。”朱熹集注：“荡荡，广远之称也。”《汉书-礼乐志》：“大海荡荡水所归，高贤愉愉民所怀。”颜师古注：“荡荡，广大貌也。”

斛（hú）：古代量器。《仪礼》：“十斗曰斛。”《盘中》（晋-苏伯玉妻）：“何惜马蹄归不数。羊肉千斤酒百斛。”《宣城送刘副使入秦》（唐-李白）：“同欢万斛酒，未足解相思。”

白虹：日月周围的白色晕圈。《后汉书-郎顗传》：“凡日傍气色白而纯者名为白虹。”《薤露》（东汉-曹操）：“白虹为贯日，已亦先受殃。”

起樯：把樯帆竖起来（开船）。

挂席：扬帆。《游赤石进帆海》（南北朝-谢灵运）：“扬帆采石华，挂席拾海月。”李善注：“扬帆、挂席，其义一也。”《晚泊浔阳望庐山》（唐-孟浩然）：“挂席几千里，名山都未逢。”

椎牛：宰牛。《史记-张释之冯唐传》：“五日一椎牛。”《盐铁论-散不足》：“今富者祈名岳，望山川，椎牛击鼓，戏倡舞像。”《韩诗外传》卷7：“是故椎牛而祭墓，不如鸡豚之逮亲存也。”

自非：若不是。《左传》成公十六年：“自非圣人，外宁必有内忧。”《咏怀》（魏-阮籍）：“自非王子晋，谁能常美好？”

【大意】高大的万斛之船，其貌像高扬的长虹。开船前须杀牛祭祀，挂帆启航应集众人之功。倘若没有惊天动地之风，莫行驶大江之中。

其三

列士恶多门，小人自同调。名利苟可取，杀身傍权要。

何当官曹清？尔辈堪一笑。

列士：古时的官阶；有名望之士；有志之士。《春秋》哀公十一年：“王及列士皆有馈餎（lè）。”《扈从郊庙因呈两省诸公》（唐-韩翃）：“丹墀列士主恩同，厩马翩翩出汉宫。”

多门：指颁令之处很多。《左传》昭公十三年：“晋政多门。”杜预注：“政不出一家。”《宋书-王玄谟传》：“时朝政多门，玄谟以严直不容，徙青冀二州刺史。”

同调：音调相同；喻志趣或主张相同。《七里濑》（南北朝-谢灵运）：“谁谓古今殊，异世可同调。”《徒步归行》（杜甫）：“人生交契无老少，论心何必先同调？”

苟：如果。《史记-陈涉世家》：“苟富贵,无相忘。”

杀身：舍身。《史记-楚世家》：“杀生以明君，臣之愿也。”《上湖南崔中丞》（唐-戎昱）：“千金未必能移性，一诺从来许杀身。”

官曹：官员办事机关。《东观汉记-光武纪》：“（公孙）述伏诛之后，而事少闲，官曹文书减旧过半。”《司马厅独宿》（唐-白居易）：“官曹冷似冰，谁肯来同宿？”

【大意】有志者厌恶政出多门，小人却善于见风使舵。假如有名利可图，甚至愿意舍生依傍权要。何时官府吏治清明，尔辈只是博人一笑。

【诗意串述】这组诗其一写士不可夺志。高马不能唾面，唾面马会“毛焦”；长鱼不可损鳞，损鳞鱼有神助。古往今来，光明正大者，宁死不肯“易其身”。“三军可多帅也，匹夫不可夺志也。”（引子《论语-子罕》。）况且是“高马”、“长鱼”、“磊落士”。【推测：杜甫或被唾面损鳞。能辱杜甫者一定是幕府要人。严武是杜甫故旧，但一旦成为上下级关系，以严武的权势和性格，对杜甫唾面损鳞不奇怪。只是，杜甫碍于严武对自己的帮助和故旧交情，不能写得太白。】其二写莫大才小用。万斛之船，高若长虹。开船要宰牛祭祀，启航要众人合力。若不是风力够大，还是不要到大海航行。【推测：若杜甫是大船，开船者只能是严武。如你严武没有足够的风力，你还是不要邀俺作参谋。】其三写小人趋炎附势。君子最讨厌政出多门，小人最擅长见风使舵与领导“同调”。为得名得利，小人总是不要命傍“权要”。一旦吏治清明，尔辈不过博人一笑。【幕府中“小人”为“名利”总是不讲原则“傍权要”。“权要”也喜欢这样的小人。杜甫不能与领导“同调”，这或是杜甫不得不辞去幕府职务离开成都的原因。】